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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人的田野》:曼·雷1922年的影集与发现

1922年,摄影家曼·雷(Man Ray)在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印刷商出版了一本限量版影集,其中包含了曼·雷的12张照片。100年后,专家开始研究MoMA馆藏中的这本《迷人的田野》。
在20世纪20初,照片作为一种现代艺术形式有着怎样的可能?曼·雷的实践让人们意识到,“他(曼·雷)用一束清新而微妙的光芒,创造了一种力量,其重要性超越了所有为我们的视觉愉悦而诞生的星群。”

一件100年前诞生的作品,当我们用今天的技术与视角去理解时,又会带来一连串新的发现。
1922年,曼·雷(Man Ray)在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印刷商Société Générale d’Imprimerie et d’Edition出版了一本限量版影集,其中包含了曼·雷的12张照片。这本精致的画册名为《迷人的田野》(Champs Délicieux),装帧方式很独特:照片被巧妙地粘贴在高质量的艺术纸上,封面采用了大胆的红橙色,定价为200法郎(略高于15美元)。达达主义运动的核心人物之一特里斯坦·特萨拉(Tristan Tzara,1896-1963)写了序言,当时特萨拉和曼·雷是邻居,同住一家酒店,当曼·雷制作他“Rayographs”系列的第一张作品时,特萨拉就在他旁边——Rayographs属于物影摄影,一种他引领起风潮又以他名字命名的摄影方法。《迷人的田野》中“Rayographs”复制品中的影像呈现了各种各样的个人用品,包括梳子、陀螺仪、枪、万能钥匙、烟斗、高脚杯和厨房刨丝器。《迷人的田野》:曼·雷1922年的影集与发现

曼·雷,《迷人的田野》,1922

100年后,我们开始研究MoMA馆藏中的这本《迷人的田野》。《迷人的田野》一共发行了40版,MoMA收藏的是它的第一个版本。我们惊讶地发现,尽管如今已经有着大量关于曼·雷的研究,但这本影集仍然带来了更多值得探寻的新问题:
MoMA是如何收藏它的?
之后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以及是在什么时候,
其中的一张照片被神秘地取出了?
通过比较原作和影集中的复制品,
我们可以学到什么?
其他的39个版本又去了哪里?《迷人的田野》:曼·雷1922年的影集与发现

左:曼·雷,《手持相机的自拍肖像》,1931;
右:曼·雷,《特里斯坦·特萨拉》,1931

MoMA摄影部助理研究员简·皮尔斯(Jane Pierce)和保存修复部门的摄影作品保管专家李·安·达夫纳(Lee Ann Daffner)一起聊了聊。
“ 我用这1000美元购买了一些非常有趣的东西。”《迷人的田野》:曼·雷1922年的影集与发现

杰伊·莱达(Jay Leyda)
《阿弗烈德·巴尔》,1931–33

简·皮尔斯:我们是在1935年,也就是MoMA刚成立的第六年收藏了这本影集,比摄影部门的成立还早了5年。由于时间过去太久,研究工作遇到了不少阻碍。在梳理博物馆的档案时,我发现了该影集是由MoMA的第一任馆长阿弗烈德·巴尔(Alfred H. Barr, Jr)在巴黎购买的。1935年,巴尔和妻子马哈雷特·斯科拉里·巴尔(Margaret Scolari Barr,艺术史学家、艺术评论家)前往了巴黎,为即将举办的两个展览做准备,并计划收购一些藏品。马哈雷特在日记里写道,巴尔在那个夏天拜访了曼·雷的工作室,希望能借一些Rayographs作品参展,在当时,那是属于非常有开创性的摄影技术。我又在另一份手写的财务记录里发现,巴尔在那次旅行中一共购买了三张Rayographs作和一本曼·雷的“对开本”——这就是这本《迷人的田野》了。那一次巴黎之旅的收藏资金是由MoMA的创始人之一艾比·奥德利奇·洛克菲勒(Abby Aldrich Rockefeller)提供的1000美元,虽然在他们的通信中没有具体提到这本影集,但巴尔附了一句:“P.S. 我带回了我认为用这1000美元购买的一些非常有趣的东西”。2019年,《迷人的田野》的另一个版本在拍卖会上以34.6万欧元成交。
“其他版本都在哪儿?《迷人的田野》:曼·雷1922年的影集与发现

曼·雷,《李•米勒》,1929

简·皮尔斯:说到版本,我们还研究了《迷人的田野》的其他39个版本去了哪里,以及一开始是被谁拥有。我追踪了其中23个版本的信息,还有几个版本可能属于私人收藏,或是已经遭到了损毁。这么做是因为可以了解到对曼·雷及其Rayographs感兴趣的人究竟是谁:其中包括了出版商、巴黎莎士比亚书店的创始人西尔维娅·毕奇(Sylvia Beach),超现实主义诗人罗伯特·德斯诺斯(Robert Desnos)、小说家和先锋派电影人肯尼斯·麦克弗森(Kenneth Macpherson)、著名的艺术经销商和画廊主 朱利安·利维(Julien Levy),还有 李·米勒(Lee Miller),她是一位才华横溢的摄影师,也是曼·雷的工作室助理、模特和缪斯。
与MoMA摄影部的不解之缘《迷人的田野》:曼·雷1922年的影集与发现

简·皮尔斯和李·安·达夫纳正在研究

李·安·达夫纳:这段历史很有意思,也引出了更多的问题,我们转向影集本身。在保存部实验室的第一次检查中,我们注意到了许多以前没有被编入目录的提示和标签。比如在影集的外包装盒上,有一个粘过旧标签的痕迹,现在标签已经不见了,我们猜想这之前的可能是图书馆的编号标签。在影集盒的内部,我们发现了双层纸质标签,上面一层的标签显示该作品曾被归到“图书馆摄影部”,用迷你刮刀小心揭开这层标签后,才能看到第二层,是一张普通的图书馆收藏标签。结合着MoMA的历史一起看就很有意思,因为当这本影集被收购的时候,博蒙特·纽霍尔(Beaumont Newhall)刚被聘为MoMA的图书馆管理员,1940年他在博物馆内部建立了摄影部——也成了MoMA摄影部的第一任主管。
照片消失之谜
简·皮尔斯:
我们还想知道为什么影集中的一张照片被取走了。根据文字显示,这一页是在1943年被取出。我翻阅了展览和出借记录,想找出原因。我找到了1943年辛辛那提现代艺术协会( Cincinnati Modern Art Society)的展览记录,证明影集中的这一页曾被借到俄亥俄州参加展览《形式与公式》(Form and Formula),之后就不知所踪。如果是在今天,这种事肯定不会发生,但那是1943年,可能材料收藏与管理的方法更加灵活……
Rayographs原作与复制之分《迷人的田野》:曼·雷1922年的影集与发现

影集细节&艺术家签名

《迷人的田野》:曼·雷1922年的影集与发现

影集细节&艺术家签名

李·安·达夫纳:这本影集的结构很简单,但很优雅:照片是哑光面的银盐冲印,被精致地附在双层加厚的米白色纤维摄影纸上。影集的封面是一张厚实的、颜色浓烈的橘红色纸张,并配了醒目的黄色标签。影集的制作方法是将六张厚重的Fabriano纸和封面对折,然后采用线装。最后一页有艺术家的签名。
长期以来,MoMA收藏的这本《迷人的田野》中的照片被认为是Rayographs的复制品,但它们的原始底片从未被发现。于是,我们将MoMA收藏的一组Rayographs原作带进了实验室,这些作品都是与《迷人的田野》同期创作的。Rayograhs使用的方法是直接把物体放在感光材料的表面,然后将其暴露在光线下而形成摄影图像:在过程中,会产生锋利的阴影。
Rayograhs的原作显示出了这些特征:物品与感官材料接触时形成的清晰线条,以及物体周围所形成的层次丰富的色调渐变。在实验室的显微镜下,我们发现在明亮的白色高光和微妙的阴影之间有一些白点,猜测可能是有过一些灰尘或碎屑洒落在这上面。曼·雷对此进行了仔细的修饰。《迷人的田野》:曼·雷1922年的影集与发现

李·安·达夫纳正在用显微镜观察

而《迷人的田野》中的复制品并没有原作那样有着清晰和锐利的成像,色调的渐变也没有那么精细和连贯。此外,复制品中显示出的灰尘或碎屑就更多了,这应该是从翻拍的底片而来,比如那种黑色纤维和灰尘在原作中是绝不可能有的。所以我们推测,曼·雷对这些Rayographs进行了翻拍,然后精心制作了所需的40套。《迷人的田野》:曼·雷1922年的影集与发现

左图和右图是Rayographs原作的放大细节,可以看到棉质的杂质;中间是《迷人的田野》复制品的放大细节,可以看到黑色纤维。

李·安·达夫纳+简·皮尔斯:但是这种复制并不是我们现在理解中的流水线复制。所有的照片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像拍立得的即时照片一样),一张底片对应一张照片。曼·雷在《迷人的田野》中所采用的技术非常专业,使用的是18×24cm玻璃板底片的大型相机,得出来的成像其实已经很接近Rayographs原作。《迷人的田野》:曼·雷1922年的影集与发现

《迷人的田野》中的一页及其细节

这本影集的材料十分脆弱,已经有自然老化的现象,必须小心呵护。然而这不妨碍它是份杰出的研究对象,展示了在20世纪20初,照片作为一种现代艺术形式有着怎样的可能。正如特萨拉在前言中所写:
“他(曼·雷)用一束清新而微妙的光芒,创造了一种力量,其重要性超越了所有为我们的视觉愉悦而诞生的星群。”
(本文转载自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公众号,原题为——曼·雷不为人知的稀有影集:《迷人的田野》,迷人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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