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界各地、尤其是欧美国家的画廊仍因疫情而大门紧闭的时候,韩国首尔的多间画廊已经重新向公众开放。许多当地的藏家和其他观众开始“报复性”地外出,参观一家又一家画廊,对他们来说,线上观展完全无法替代亲眼见到作品的体验。对于画廊主而言,线上销售也比不上线下那么“高效”。另一方面,那些包含着直接与强烈的情绪的具象绘画作品似乎正符合当下人们的情感需求,因而相较往常受到了更多的关注。
“我不会说一切都已走上正轨,”藏家Passion Lim在参加了首尔立木画廊的比利·查理斯(Billy Childish)的绘画展开幕式后说道。“但这是一个开始,”他补充道。
举行新展的立木画廊外 Woohae Cho for The New York Times
的确,如果你忽略近一半出席者所戴的口罩,眼前的景象可能与新冠疫情前任何一处蓝筹画廊的开幕之夜无异。轿车源源不断地向代客泊车处驶来,将那些打扮时髦的乘客放下。韩国经济恢复如常,这看起来几乎是超现实的。
在世界上其他地方,画廊与美术馆依然关闭,人员流失,人们哀怨地问道,何时才能重新开门?以及,同样关键的——这个新的艺术世界会是什么样?首尔,这座有着近1000万人口、迄今新冠死亡病例仅为2例的都市,正在提供一个可能的答案。
在立木画廊开幕的前一天晚上,Lim已经去了以艺术为中心的三清洞,参加了另外三场画廊的展览开幕。他从2月以来就在家办公,如今开始带着“报复心理”采取灵活的防疫方针。保持社会距离的法令将持续到5月5日,主要博物馆的关门状态将持续至5月7日,学校的复课仍在暂停中。但是,人流已经涌入了首尔的街道——有些人很紧张,有些人则在人行道上雀跃。
“跟人在一起并不会让我觉得不舒服,因为我相信政府对疫情的反应,”Lim说道,一边从人群中穿过,近60位出席者占据着画廊两层共300平方米的空间。他指出,韩国的政策已被视为一种国际模式:政府向每个人提供N95级口罩,检测全面铺开,对感染者进行彻底的接触追踪,并立即隔离任何接触过感染者的人。
在画廊内,人们未必“保持社交距离” 图:Woohae Cho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在立木,一位画廊工作人员尽职地记录下从前面进来的每个人的姓名、地址和电话,以防之后发现有人在开幕式前接触过病毒。然而,随着全国日感染率降至个位数,Lim似乎对尚存的风险并不在意。他的口罩拉到了下巴以下,而人群中的其他人则纷纷解释,他们的口罩在车里。
在Lim看来,眼下是检验你是否具有购买艺术品的能力的最佳时间,“因为世界各地遭受疫情影响的藏家们正在以低价抛售那些非常好的艺术品。”
而在纽约,立木画廊的联合创始人乐睿昕(Rachel Lehmann)表示,她痛苦地认识到了市场活力的衰退。画廊位于中国香港的分支已经重新开放,但是在总部曼哈顿的空间从3月13日起关闭至今。乐睿昕表示,由于业绩一直下滑,她被迫对36名员工进行减薪和暂时解雇。尽管如此,作为一名工作了数十年的艺术品交易商,也经受过一连串的不景气,她把眼光放得长远: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立木画廊的联合创始人乐睿昕 图:Jason Schmidt
“这是我在2008年、在9/11之后,甚至早在70年代末的欧洲,就见过的情况。”她说道。事实上,亚洲已经开始反弹。在疫情爆发前,她于2017年在首尔开设的分部占到立木画廊总收入的20%至25%。如今,在早先的停顿之后,许多富裕的首尔藏家重新加入了这场游戏。
乐睿昕注意到,她在纽约的画廊一直以来都代理着像李昢(Lee Bul)、徐世鈺(Su Se Ok)等韩国艺术家的作品。但是随着他们的公共足迹扩大,涌现出越来越多韩国的当代艺术藏家。与立木画廊势均力敌的佩斯和贝浩登近年来也开设了他们的首尔分部。他们正在与韩国本土的画廊竞争市场。
为了回应这个焦虑的时刻,乐睿昕有意选择了比利·查理斯的作品。“和我交流的人都在寻找真正真实的东西,而不是捏造出来的,”她解释道,她描述了一种能够引发情感共鸣的作品的渴望,这样的作品可以被视为“生存工具包”。
比利·查理斯作品《Midnight Sun/Frozen Lake》 Billy Childish and Lehmann Maupin, New York, Hong Kong and Seoul
查理斯的油画作品笔触有力,让人联想起梵高笔下情感饱满的风景,他的肖像则具有蒙克式的表现力,他的风格无疑负责当下人们的需求。根据画廊的数据,到上周五下午为止,七幅查理斯作品中的四幅已售出,其中三幅由韩国买家购入,一幅则卖给了美国买家,这些作品的售价大约在2.4万美元至3.3万美元之间。根据Artnet的数据,查理斯的拍卖纪录来自2018佳士得拍卖,为5.625万美元。
对于查理斯的艺术世界轨迹来说,没有人比他本人更加吃惊。“这是一场只花了60年的一夜成功,”这位60岁的艺术家开玩笑地说道。他在位于英国罗切斯特(Rochester)的家中接受电话采访,回忆起自己1980年时被英国负有盛名的圣马丁艺术学院逐出的过往。当时,他坚持认为艺术需要传统的具象,而非抽象,他批评观念主义,并主张以工人阶级为中心的激进主义来替代当时进入艺术理论的身份政治。为此,他曾与老师和同学们进行过激烈的斗争。
“人们告诉我,我的态度,我和其他艺术家说话的方式,我对于艺术世界的观点意味着我在艺术界永远不会得到一席之地,”他津津有味地回忆道。虽然他没有停止绘画,但是在一段时间内,他开始更多地以歌手和吉他手的身份而为人所知。
无论是在泰特现代美术馆(Tate Modern)外领导游击战风格的抗议活动,还是搞砸美术馆举办的特纳奖(Turner Prize)庆祝活动中(并被人逐出),查理斯不曾停止对于当代艺术界守门人的公开批判。然而,奇怪的是,在过去的十年里,他却发现自己受到了其中一些人的追捧。“我很幸运,因为我30年前认识的人开始掌权,”他说道。他指的是策展人马修·希格斯(Matthew Higgs)和柏林艺术品交易商蒂姆·纽格尔(Tim Neuger)等长期以来的支持者。不过,他对于这是否预示着艺术世界会出现回归原初的大范围转变持怀疑态度。他若有所思地说道,后新冠病毒时代唯一的变化可能只是人们渴求不必坐在屏幕面前观看作品。
画廊工作人员请到访者做登记 Woohae Cho for The New York Times
这无疑也是立木画廊开幕式上的氛围。“你得亲眼去看这些画,尤其是如果你像我一样是个收藏家的话,”31岁的Soh Ji-hye强调道。另一位年轻的观众Park Jung-mi同意这一说法,她从1月开始就一直呆在家里,“但是今晚我终于走出了家门,”她说道,“亲眼看这些作品和网上看完全是两码事。”
“线上销售?没那么高效,”立木画廊的资深总监Son Emma说道,对她而言,病毒已经在她的后视镜里渐行渐远,她正在往前看,思考如何处理新的危机。她瞥了一眼手机,“汇率还不算很遭,”她面露喜色地说道。
(本文编译自《纽约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