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画教画多年,不能免俗我也开始办展览出画册了。这种向公众展示自己未必成熟的艺术探索,自然得接受业界的检视、批评和建议,其实也挺冒险。
在简短的开幕式上,我说:“大家可能认为我是一个纯粹与文字打交道的这么一个人,朋友圈我也只向很少的朋友展示已发表的文字,而画作几乎不发。虽然自己一直教画画也在搞创作,画了这么多年也想给大家展示一下,但依然需要勇气。现在办展览了,大家可能担心我画得不好。现在,大家可以放心了,因为——我真的画得不好。我一直认为,办展其实是一个丢脸的过程,即便自己还算满意其实也并不怎样的作品,就这样通过展厅平台传播出去了。不过,如果能够收到业界的批评反馈,能够提升未来的创作水平,那展览对于个人成长的意义也就功莫大焉……”
冷暖自知的首次个展
我的首次个展为双个展形式,名称为“蹊径&笔墨:刘松、范美俊2018年山水画双个展”。这是一个完全没有商业赞助的展览,在文化资讯过剩的当下即便赔钱也赚不了吆喝,但非常渴望通过展览与大家交流以提高今后的创作水平,当然,这也是一种私心。既然要办展,就有一堆事,如程序安排、作品遴选、画册印制、场所选择、开幕准备……。我邀请了一些朋友,但确实没能力邀请到领导和明星。尽管现在自媒体很是发达,但我也有所敬畏,展览消息也不敢乱发即使是大学同学。
本来,自己的展览就不应自作判断了,因为已自动失去评判资格。因为是初次个展,这里还是抛砖引玉谈点感受。近20来年,我大部分的精力放在史论研究与批评写作方面。有一种观点挺讽刺,认为画得不好才搞理论。也不知道,要画得多好——才不去搞理论?近些年我与文字打交道较多,现在开始展示画,是不是理论没搞好,又才去画画呢?其实,技道双修并不矛盾,也无需极端。而现在的理论研究,似乎更为不易,体制内的“成果”认定往往只认高级别的,如国家社科基金、教育部课题,再如ABC级的核心刊物,即便是业界影响较大的专业报刊,如果不是核心也算不上什么成果,专著、教材也有渐渐不被认定的趋势。这些实际障碍,会让不少研究者无路可走,因为高级别的刊物与课题,很多东西已超出研究及水平本身。对我来说,有点感受码点字,没感受画几笔,也挺好。
为何要办展?首先,我和刘松有20余年的友谊;再是,我有几百张山水画,多少有一些能看;另外,两人的画也各有特点,他喜墨,我好色。本来,我们共挑选约80幅作品,但发现展厅还挺大,增加到146幅才勉强装满。我们没太多社会交际,但有幸邀请到美术批评家林木,以及中青年学者李明、陈明刚。林先生饶有兴致也充满激情地对每张作品当着大家进行了犀利点评,对构图、气韵、意境与笔墨色线皆好的作品肯定有加,但对笔墨不好、没体现中国画特点、线质不好或受视角限制有严重“写生病”的画,也作直截了当的批评。十多年前,刘松曾深入藏区色达的荒郊野岭写生,晚上前不挨村后不挨店,怕有野兽不敢睡地上,就把自己绑在树上囫囵睡上一夜,第二天再接着画。这事让林先生很感动,但他还是毫不留情地指出其写生之病,比如《嵩阳书院古柏》一画,大概受西画训练的影响,整体感也还不错,但并未用有中国画特质的线条、皴擦写出古柏经历千百年沧桑的质感,因仅是整体描绘,而几乎没看头。在点评《古羌人家》的时候,他指出这样一个数百年的古寨在画中的位置偏小,就等同于一般民居了,如果是他来画就会突出建筑,他认为女画家赵建华的系列碉楼就不错,并让其坚持下去。但林先生非常肯定其写生作品《龙华古镇老街》,认为对线的提纯、祠堂马头山墙砖块的沧桑感、用笔的水墨淋漓与虚实得当等的表现皆好,视觉效果也不错。他又提到刚才的那幅古羌寨,问道:为何不这样画呢?
我熟悉美术史,或多或少想画一些有自己特点的东西,但异常困难。题材上,我选择了大海与椰子树、名山大川的边角、山间寒树等几类,多作局部描写,与现实生活有关但也不太复杂,既没有因心造景的虚假,也不是逸笔草草的笔墨游戏。我想把以书入画的传统笔墨实践运用到实景山水并在颜色上拓展,但相当不易,比如颜色过艳就类似自然照片了。林先生点评我的画,直言不讳地说感觉耳目一新、没套路,海景山水与松树出针法,全中国也恐怕就我敢这样画,如画得好,可能会获奖。但——画得不好呢?他提醒我,有突破勇气固然好,但某些边界也要坚守,如《洱海阳光》那张画虽是阳光灿烂,但可能受制于实景写生,就感觉太过真实。我坦言,这张作品是用拍摄的一组照片处理的。他还指出我的几张画效果不理想,我如实相告,这是九块九一刀而且包邮的四尺四开小草稿。我有一个毛病,草稿不舍得扔掉而尽可能画完,而宣纸上只能做加法,有时就画过了。加之纸张本来就差,视觉效果自然就不会太理想。因个展带有小总结性质,我也特地放了几幅临仿张大千、溥儒的作品,在题款和标签上也注明了。如果只是临摹古人,又会是啥情况?林先生认为:“这容易陷入一种套路化与程式化的毛病,而大自然没有套路。因此,要协调写生与临摹的关系,需要有认识和技法思考。不临摹,不可能有大成就,徐悲鸿为显示他不人云亦云,说他就不临《芥子园画谱》。其实,他也临,不过临摹的是《点石斋画报》。”
希望业界对批评多一些包容
研讨会上,林木先生中肯地提出:要办展览,就要拿还不错的作品,差的就尽量不拿,即李可染所谓的“废画三千”。显然,我是不太清楚哪些是特别差的,而批评的介入就非常有价值了。他还提出:个展,要努力提高好作品的比例。这次展览有好作品,但比例不高,下次如果能够提高到60%,就相当不错了。
如今展览标配的研讨会,大多沦为表扬会,批评也整体不景气甚至被怀疑。不过,还是希望业界对批评多一些包容,因为这对艺术有着有病治病、无病强身的作用,尽是一些研讨会没有问题意识,全是套话空话废话,甚至虚伪到一办展就“圆满成功”,这样的“皆大欢喜”无论对画家、批评家,还是对艺界而言,并无实际贡献。
我的首次个展可谓冷暖自知,我尊重那些对画展没兴趣更不会点赞的朋友,问题最应该在画里找。批评无论是不阴不阳,还是直截了当,均值得尊重,对办展者来说会多少有所教益。展览虽过去这么久了,但林木先生的批评犹在耳边,因此也就有了这篇文字,也希望对大家有所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