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鼓文》看篆书创作 –

  

从《石鼓文》看篆书创作 –

石鼓文(中权本) 局部 北宋拓日本东京三井纪念美术馆藏

从《石鼓文》看篆书创作 –

临石鼓文册页之一 清 吴昌硕

  书法创作,笔者认为不外乎两种:一是有意识创作,二是无意识创作。

  有意识创作,即作者在艺术构思上以明显的主观追求为目的,或设境或立意,或以原蓝本风格为尺规,或集字等,时时想着自己是在创作,以及为什么在创作,如何创作。因此,这种创作出来的作品不可能具有超脱和个性鲜明的风格与境界,即使他的技能含量再高、再精湛,也属于初级创作阶段。

  无意识创作,即作者的技能含量已经高度纯熟,学识修养相当丰富,获得了创作上的大自由,将自己与创作物件融为一体,进入无意识状态、无自我之境界,任性为之,自然流露。这是书法艺术创作的高级阶段。书法艺术贵求自然,自然也即是真,庄子所谓“不假于物而自然也”。古代书论中谈及“自然”的很多,其实都是在变“真”。而能见真写真,体悟自然又自然地写出自然的艺术作品,则需精神上的大自由。自由有外在自由和内心自由之别,以书法艺术创作来说,更重要的是“内心自由”。

  以《石鼓文》体势进行创作,从表现形式上比其他字体宽泛得多,上可通两周铭文,可融秦汉刻石,包括晚清诸家,均可参照借鉴。至于具体如何创作,要根据作者自身的审美意识、技能含量、学识修养及精神、气质、情感等等来决定。简言之,即是以性情之所近、功力之所及者确定风格、形式。与恣肆放纵风格相近者,可融化西周铭文《散氏盘》《盂爵铭》;近于萧散洒脱风格者,可以《秦诏版》为参照;崇尚雄浑高古者,在以《石鼓文》为蓝本之外,还可以借鉴吴昌硕《石鼓文》的审美追求:不在形而在审,不在态而在力,内在意态的相同相近。

  总之,《石鼓文》书法创作应以自己的审美观去理解,去取舍。任何一种碑帖都是既有精华也有瑕庇的,即使十分完美的碑帖,取舍之间也有舍与取法者性情、审美的差异,因为在取法中都需要有一个再组织的创作过程,即所谓“始在能以,继在能舍。能舍难,然不能力取,无由得舍”。无论是取是舍,也无论是形式还是风格,都应以自己的主导风格为基点。

  谈到《石鼓文》书法创作,近人吴昌硕是人们最关注的一家。

  《石鼓文》自初唐在陕西凤翔发现至今,1300多年来为历代书家、学者所推崇。吴昌硕对《石鼓文》的取法独树一帜,他以毕生的心血寝馈《石鼓文》,把《石鼓文》书法艺术推向极致,可谓前不见古人。

  对于吴昌硕的《石鼓文》书法,世人褒贬不一,各有评鉴,兹选录几则供大家参考。

  潘受先生云:“缶庐书法,沈酣于《散氏盘》,而毕生相与骨肉魂魄的,则为《石鼓》。他与《石鼓》另具锤炉,自出新意,用笔熟中有生,粗中有细,凝练遒劲,拙而愈奇。”符铸云:“缶庐以石鼓得名,其结体以左右上下参差取势,可谓自出新意,前无古人。要其过人处,为用笔遒劲,气息深厚,然效之辄病。”马宗霍云:“缶庐写石鼓,以其画梅法为之,纵挺横张,略无含蓄,村气满纸,篆法扫地矣。”商承祚《论篆》云:“吴俊卿以善《石鼓文》,变《石鼓》平正之体高耸其右,点画脱漏,行草,惊桀,《石鼓》云乎哉?后学扼其名,奉为圭臬,流毒匪浅,可省浩叹!”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对吴昌硕《石鼓文》书法,笔者有以下理解与感悟:

  首先,从吴昌硕《石鼓文》书法那苍茫老辣而又带有苦涩味道的线条里,似乎感悟到作者是在抒写自己坎坷的人生,同时又可窥见他那深忱、悲郁却又强悍、博厚的个性襟怀和与常人不同的心理特质。几乎合于他在他乡的流亡生涯,为生存四处奔波,屡经挫折的经历,以及饱尝人间冷暖、世态炎凉的人生况味,铸就了吴昌硕书作与常人不同的个性风格和审美追求,因此,他们“效之辄病”也属正常。

  其次,吴昌硕画梅也酷爱梅,曾有题画诗云:“十年不到香雪海,梅花忆我我忆梅;何时买掉昌雪去,便向花前倾一杯。”常自称苦钱人梅知己,及至死后也与梅为邻。可见吴昌硕与现实生活,与大自然息息相通、心心相印,无时无刻不在现实生活和大自然中悟求自我,陶冶自我,铸炼自我。所以,他能大胆地摒弃《石鼓文》平稳规整的结体,将老梅槎挫折之意象融化到篆法之中,形成了自己左右参差、纵挺横张的格局,此乃为他人不敢为也。

  再次,从吴昌硕《石鼓文》苍迈高古的气息中感觉到吴氏作书一气呵成,线与线、字与字、行与行之间气脉相连,神意相通,宛如音乐之旋律,或高或低、或强或弱、或勃然或轰鸣、或逶迤曲折,高古苍迈之气,汩汩而出,一股诚于中而形于外的精神力量充溢通篇,“怒猊抉石、渴骥奔泉”之势跃然纸上。这是否就是所谓的“行笔惊桀”?是否就是所谓的“村气满纸”?抑或是作者精神块垒与人生感受的笔墨流露?笔者以为也许恰恰是这些,给了当代人一种热烈的、丰富的艺术感觉。

  吴昌硕正是以其独特的个性精神和常人所不具有的心理特质,铸就了他对书法艺术“毕生相与骨肉魂魄”的执着追求精神,铸就了他苍古宽博、大朴不雕的艺术风格,铸就了他“画气不画形”“贵存我”的艺术思想,铸就了他清若梅兰、“笃当师承,赞浮瀑泻”的品格与地位,可谓“人代冥灭,清间独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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